在我小时候，父亲总是很忙。

记得还在北京时，父亲平时和同事住在单位，周末才回家。每逢周末，父亲和母亲就会带着我和哥哥去公园划船、爬山，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夏天的时候，父亲还会带我去母亲所在的北京化工学院游泳。我会游泳就是父亲教的呢！

再后来，我很少有机会见到父亲，只听说他去了四川。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母亲便带着我们来到四川，本以为在山沟沟里就可以与父亲有更多的相聚时光，没想到也很难见到他。

由于不适应四川的生活环境，我经常会生病，缺了很多课，因此不会做除法题。有一天，父亲突然回到家里拿东西，发现我在家中，便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父亲，正在学习除法。父亲无暇顾及，拿了东西就要走，走到门口却又回头说了一句：“你把乘法倒过来算就是除法。”门很快关上，他又不见了。

1970年的一天，909基地（中国第一代核潜艇研发试验基地）的大喇叭里广播，“请大家都到广场上去开会”。我和小伙伴们也跑去看热闹。远远看去，发现父亲在主席台上。由于很久没有见到他，我急匆匆地跑到台上想跟他说几句话，他却催促我，“我们在开会，你赶紧下去”。下台后，我顿时觉得有些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我们家从四川搬到湖北武汉后，母亲曾带我在广东广州住了一段时间。返回武汉时，父亲到车站迎接我们，还特意做了一顿美味的年糕汤。他趴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好吃的小秘密，就是要多放味精！”

我和父亲一起生活了60年，他从未告诉过我应该怎么做，只是用行动影响我。

2017年，父亲获2017年度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成就奖”，奖金为100万元港币。当问到他有什么打算时，父亲当即表示不要这笔奖金。“你不要给谁呀？”我问他，父亲说给国家。“国家那么大，总得有个地方吧？”我又问他，父亲说给组织。因此，在拿到奖金的第一时间，我就帮他办理各种手续，将奖金捐献给了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他看到奖金支票时，还一个劲儿地说：“给国家，给国家！”

捐完奖金之后，我开玩笑地向父亲说道：“老爸，你获得了那么多奖金，那么多的钱，分给我点，多好呀。”父亲却非常认真地说：“这个钱也不是我的，它是国家的！”听到这里，我特别感动，觉得父亲和祖父一样，他们心里想的是国家、是百姓、是“大我”，而不是自家的“小我”。

父亲在住院期间，对于他的身后事特意嘱咐了三点：一是不进ICU，不要进行毫无意义的抢救，那样会花费国家很多的钱财；二是后事要简办，不要给组织添麻烦；三是把他的骨灰和我母亲的一起撒入渤海湾，不要占用国家的土地。

我曾经建议他把骨灰分成几部分，分别撒入渤海湾、大亚湾、红海湾和秦山附近海域，但是他没有同意，说那样太麻烦组织了，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只撒入渤海湾，那里是中国第一艘核潜艇下水的地方。就这样，我的父亲和母亲在那片蔚蓝中永生！

（作者系彭士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