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吉亚新剧院带来的莎士比亚名剧《仲夏夜之梦》，近日在首都剧场上演。这是“2025北京人艺国际戏剧邀请展”的参演剧目之一，其现代意识的解构与改编，给观众带来了先锋离奇的新体验。

莎翁这部颇具浪漫色彩的喜剧创作于1598年，也就是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问世的前一年。故事的内核是，心烦意乱的仙王奥布朗指使其顽皮亲信、仙子帕克搞怪，趁几个失意的恋人在森林里睡着，把三色堇的汁液滴在他们的眼皮上，待他们一觉醒来之后，就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一场中，刚遭遇不爽的仙王甫一亮相就来了几段独白：

丘比特从他的弓上射出他的爱情之箭，好像它能刺透十万颗心的样子……我看见那支箭却落在西方一朵小小的花上，本来是乳白色的，现在已因爱情的创伤而被染成紫色，少女们把它称作“爱嫩花”……它的汁液如果滴在睡着的人的眼皮上，无论男女，醒来一眼看见什么生物，都会发疯似的对它恋爱。

接下来，在林中的另外一个地方，神奇药液的魔咒发挥了作用：它让梦中人意乱情迷、任人摆布，随即发生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这种植物法术乱点鸳鸯谱，真真把几个人之间原本小小的摩擦，推演成了戏剧性的大冲突。

再说剧中那“肇事”的三色堇（Viola tricolor），俗称鬼脸花、蝴蝶花。在英国民间，它是一种常见的农田杂草，花色通常为紫、白、黄三色，故名三色堇。它在莎士比亚的故乡被赋予浪漫的寓意、爱情的象征，最迟从中世纪就开始了。按照英国博物学家理查德·梅比的解说，三色堇成为爱情象征的原因不难理解。它的花看起来像一张脸，有两道高高的眉毛、两颊和一个下巴，上面还分布着很像眼睛或笑纹的细线条。每一朵花瞧着都各不相同，一如被水彩画笔随意涂鸦出来。

《仲夏夜之梦》可能是英语文学中唯一一部以一种乡间杂草之功效为主线展开情节的戏剧。魔力花汁激发了浓情蜜意之爱，也成为欲望失控的隐喻。莎士比亚创造的这种“灵活转折”，堪称绝佳的喜剧手法。接近剧终时，惹祸的那个嘎小子帕克面对观众独自念叨，将一切化作轻巧：“这种种幻景的显现，不过是梦中的妄念。”仿佛恶作剧也变得严肃认真，特具人生寓意似的。

三色堇甚至还在1859年出版的博物学巨著《物种起源》中扮演了“角色”。该书第三章“生存斗争”探讨的是动植物间的复杂关系。达尔文写道：

试验中，我发现三色堇的受精，必须靠野蜂完成，因为别的蜂不去采这种花粉。我还发现某些三叶草的受精也离不开蜂来传播花粉……如果整个属的野蜂在英国绝迹或变得非常稀少，三色堇和红三叶草也会相应变少甚至绝迹。在任何地方，野蜂的数量与田鼠的多寡关系密切，因为田鼠会毁坏蜂房和蜂窝。

三色堇是堇菜科堇菜属二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其生态策略独特，花朵结构也别具一格。4年前我在重庆拍下一朵带露珠的三色堇（图2），由花面中心可见八字形排列的两簇白毛（图3），此处正是蜜蜂采蜜的入口处。当蜜蜂把长喙插进去时，就会触及柱头上湿漉漉的唇瓣，喙上的花粉便被撸了下来。长喙继续深入，经过长有许多疣毛的区域，新的花粉又被粘上。

此时，就到达了蜜汁储藏地——植物学上所称的“距”（图4），花朵后面翘起来的那个“尾巴”即是，里边有花蜜。当蜜蜂美滋滋地离开时，它又把柱头上的唇瓣拉向反面，从而使花粉在柱头的空腔里得以萌发。

在古代西方，神圣、具疗效和致幻力量的植物，被称作“众神的植物”。“真实的”三色堇显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过去，这种植物及其花朵煎煮出的浓汁，只被看作是一种强力的抗性病药物，用于治疗当时常见的梅毒。但是，确有一些植物会制造出对人类的心智与情绪、视觉甚至意识状态有特别影响的化学物质。为什么会这样？迄今这仍是一个未解的自然之谜。